第(1/3)页 夜色沉沉,大疆营帐内火光摇曳。 雪夜中的风声呼啸,吹得帐外的旗帜猎猎作响。 连绵的营帐如同兽群在黑暗中伏卧,一眼望不见尽头,只有火盆与烽火在夜色中明灭闪烁,映出一层血色的光。 拓跋努尔正坐在中军大帐之内。 帐中暖气蒸腾,炭火在铜盆里燃得正旺。 兽皮铺成的毡地上,散落着几件刚卸下的甲胄与马鞍。厚重的铁甲边缘还带着未擦干的雪,隐隐有血迹凝在缝隙间。 他神情淡然,盘坐在火盆旁,手中正擦拭着一柄宽背长刀。 那刀寒光森然,通体乌亮,刀脊上刻着一行古老的大疆文字 他手指一寸一寸地擦拭着刀身,动作极慢,几乎带着一种异样的虔诚。 每擦一次,光线便在刀面上闪动一次,映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。 那眼神中没有波澜,也没有情绪,仿佛连这天地的风雪都无法映进去。 在他身侧,一整块烤好的牛腿被切成两段,肉汁在火光下泛着油光。 拓跋努尔伸手撕下一块,塞进口中,咀嚼的动作沉稳而有节奏。 火光映着他坚硬的轮廓线,眉骨高峻,面容冷峭。 那是一种久经战阵的脸——不需要多言,便能让人心生寒意。 帐外传来巡逻士兵的脚步声,伴着铠甲摩擦的轻响。 远处的号角声被风掩去,若有若无。 拓跋努尔咽下最后一口肉,重新低头擦刀。 刀身极亮,几乎能照出火焰跳跃的形状。 他抬手,慢慢抹去刀刃上最后一点油渍,手腕微微一转,只听“铮”的一声轻响,寒光流转,如一条细蛇闪过。 他微微一笑,那笑意极淡,却带着一种锋芒毕露的味道。 就在这时,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 “启禀大汗!” 声音略显急切,一名披甲军士掀开帘幕,踏雪而入,行礼伏地。 拓跋努尔没有抬头,只淡淡道:“何事?” 军士神色紧张,低声道:“探骑方才回来,说——” 他顿了顿,似乎在组织语言,又看了拓跋努尔一眼,见对方神色平静,方才俯身上前,在他耳旁低声呢喃。 那声音极轻,几乎被火声掩没。 可拓跋努尔手中的动作却在那一瞬微微一滞。 他手指轻轻一颤,刀刃从掌下滑过,发出一声轻响。 短短几句,却让他原本淡然的神色,渐渐变得古怪。 他抬起头,缓缓眯起眼睛。 “哦?是么?” 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出语调,似是随意,又似在咀嚼什么极其有趣的消息。 军士犹豫了一瞬,低声道: “是的,大汗。除此之外,属下还听探子说,那平阳城似已空了一半。” “且,他们今夜似乎还打算将大批军士撤离,退至北关。如今城头旗号不整,火光零落,似有弃守之象。” 拓跋努尔指尖轻轻摩挲着刀柄,目光投向火光,半晌未语。 军士见他沉默,心头微微发紧。 “大汗,依照属下所想,既然他们有退意,或许是想诱我们深入。若贸然进攻,怕有诈。” “要不要……暂缓行军?” 拓跋努尔抬起眼,那目光冷得如刃。 “暂停?” 他缓缓反问,语调平平,听不出怒意,却让那名军士立刻屏息,不敢再说。 帐中静了几息,火焰轻轻跳动,照亮他半边脸。 良久,拓跋努尔才冷冷一笑。 “呵。” “这些中原人,总爱装神弄鬼。” 他放下擦刀的布巾,起身,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。 “城中若真空,倒更该去看看。” “若不空——那便正好。” “照常行军。” 他语气极淡,却带着一股压不下的力量。 军士怔了一瞬,立刻伏地叩首:“遵命!” 拓跋努尔抬手,制止他再言。 “到平阳城下再看。” “看看他们到底玩什么花样。” “若真是空城,我倒要看看——那位萧宁,是打算以几座空墙,来拖我三十万铁骑?” 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冷的笑意。 军士连连称是,低头退出帐外。 风雪再一次灌入帐中,卷起几片火星。 拓跋努尔伸手,按灭了火盆旁的一块焦炭,火光顿时黯淡。 帐内一瞬间陷入昏暗,只余烛焰孤立地跳着。 他负手站在那儿,久久未动。 外头的风声愈加急,远处号角声一阵阵传来,三十万大军正整备辎重,收拾营具,准备启程。 他能听见那种独属于大军的低沉轰鸣——马嘶、甲响、兵械的摩擦。那是属于征伐的乐章,粗砺、冷硬、带着杀气。 拓跋努尔缓缓走到帐口,掀开帘幕。 风雪立刻灌了进来,冷得像刀。 他站在风口,任由雪落在肩上,目光投向远方。 平阳城的方向,隐约能看见一线微光。那是夜色尽头的星火,也是战场的预兆。 他眯起眼,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。 “萧宁……” 他在心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,声音低到连风都听不见。 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 这一年,他听过许多关于这位年轻天子的传闻。 有人说他奢靡成性、喜好声色,是个被推上帝位的纨绔。 也有人说他心狠如刃,杀伐决断,连旧臣都不敢近前。 还有人说——他像一个谜。 拓跋努尔不信那些传言。 他一向相信,若一个人能在乱世中坐稳龙椅,就绝不会只是传言中的废物。 只是,他没想到,这位陛下竟敢在三十万大军压境之时,令全军撤退,只留孤城一座。 “是诈?” 他低声自语,眉心微微蹙起。 “还是……真有后手?” 风雪打在他脸上,冷得发疼。 他却毫无所觉,只是目光越来越深,像在推演一盘他尚未看透的棋。 良久,他轻轻呼出一口气,笑了。 那笑意淡淡的,却带着一丝久违的兴奋。 “有意思。” “若真是计,那我倒想看看——你布的是哪一步。” “若不是……” 他抬起手,指尖摩挲着刀柄,轻声道: “那我便让这场雪,替你收场。” “平阳,不过一城。” “可若朕要——一息之间,便能化作灰。” 他语声极轻,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傲意。 风越吹越急,雪似在天地间翻滚。 拓跋努尔眯起眼,长发被风卷得微乱,他的身影立在雪中,宛若一尊不动的铁像。 第(1/3)页